午後三時十七分,凝獨自在化學實驗室。
安靜的實驗室。冷光。玻璃器皿排列成某種幾何圖案。不是隨機的,是有意義的排列。 窗外的雪再次降臨,雪粒撞擊玻璃,像密碼。像訊息。
他的手指輕輕撫過試管架,感受著玻璃的冰冷和光滑。這種觸感總能帶來某種安定感,像是在混亂的世界中找到了一個確定性的錨點。實驗室是他的避難所,一個思維可以暫時不受干擾的空間。他知道這種平靜是假象,「塔」的影響無處不在,但至少在這裡,他可以假裝自己擁有片刻的自由。
「你的『秘密基地』也太無聊了吧。」千雪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打破了寧靜。
凝轉過身,臉上帶著煩躁。「誰邀請你來的?」
「誰說需要邀請?」千雪走進來,手捧一疊發黃的紙張,「還是說,偉大的赤井凝需要特殊的隱私來舔他的試劑?」
「我沒有——」
「別解釋了,我又不在乎你奇怪的愛好。」千雪打斷他,卻忍不住掃視實驗台上的排列,「有規律。」他評論道,「費波那契數列?」
凝沒有否認。「你找我有事?」
「圖書館深處。」他說,揮了揮手中的紙張,「一篇關於集體認知模式的論文。沒有作者名。」
凝的眼神立刻變得專注,煩躁一掃而空。他接過論文,快速掃視。文字在他眼中流動,不是閱讀,是吸收。「思想不是樹,而是根莖。」他引用其中一句。
「根莖。」千雪重複,「像地下菌絲網絡,連接又獨立。很有趣的理論,雖然這作者似乎不識數理」
【奈古野大學客座教授辦公室電腦·深層文件夾·txt格式·0035年系統清理時發現】 看著他閱讀的樣子,總是讓我想起某種古老的儀式。他的眼睛在紙面上移動的方式不像是在讀取信息,而像是在吸取某種能量。我有時會想,他的大腦是如何運作的?是否真的與常人不同?這種想法既吸引我又讓我恐懼。如果他的認知方式真的如此與眾不同,那麼我們之間的競爭還有意義嗎?或者,正是這種差異,使得我們的關係變得必要?
「這裡說,」凝指著一段文字,「集體意識可能存在物理基礎,類似於量子糾纏。」
「夠了,」千雪無語凝噎,「不要又開始你的『量子意識』理論。在那些東西之前,你的理論基礎根本不夠。上次聽你說,我做了一週的噩夢。」
「你害怕真相?」
「我害怕浪費時間。」千雪不耐煩地說,但手指卻在桌面上敲打著,與凝手指的節奏形成某種奇怪的同步。「梅川老師找我談話了。」
「談什麼?」
「奧賽。說是如果我們表現好,可以直接保送奈古野大學。」
「然後?」
「然後我告訴他,我對保送沒興趣。」千雪聳肩,「他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了一樣,好笑喔~」
凝微笑,是罕見的真實微笑。「我也對他說了同樣的話。」
「認真的?那個科研殿堂?」千雪挑眉,「赤井凝也會拒絕權威施舍的特權?」
「不是拒絕特權。」凝糾正,「是拒絕矢量的污染。」
拒絕毫無意義的,朝着我和他來的時間。
——這種對體制化獎勵的共同拒絕,正是他們最深層次的共謀。學校的獎懲系統作為一種「紀律技術」,旨在生產順從的主體。獎勵總是伴隨著微妙的權力關係——它不僅僅是對成就的肯定,更是對特定行為模式和思維方式的強化。正是通過這種「溫和」的獎勵而非直接的懲罰,現代權力結構實現了其最為精密的控制。獎勵系統將個體納入既定評價體系,讓人在不知不覺間內化了外部標準。凝和千雪的拒絕,不僅是對特定獎勵的拒絕,更是對整個規訓體系的抵抗——他們拒絕用體制的語言來定義自己的價值,拒絕讓自己的行為動機被外部激勵所決定。他們在創造自己的價值標準,拒絕被現有的權力關係所定義,這種抵抗恰恰展示了自由的可能性不在於完全擺脫限制,而在於有意識地選擇自己的限制。——
我總是靠醒來後對窗外的固體和在那之前的字跡的確認來擺脫噩夢後的冷汗,那份不快感。
而他總是會和我講多餘的玩笑。這樣疼痛就是多餘的了。我可以繼續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