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凝的棒棒糖總是「在那裡」。
不管是在辦公桌的角落,實驗台旁的試劑架上,還是口袋裡不知何時滑落的碎屑堆中。當他在研究室裡無意識地伸手去拿時,它就該是「在那裡」的——仿佛這個世界的某種基本物理法則,像熱力學第二定律那樣自然而然地成立,不需要解釋,甚至不需要思考。
然而,那一天,它消失了。
他在試劑瓶間的空隙伸出手指,指腹輕輕劃過空氣,摸索著應該存在的糖紙塑料觸感。沒有。
他稍微用力地敲了敲桌面,木質的回音帶著清脆的雜音,他皺起眉,視線掃過桌面。應該有的牛奶味棒棒糖,不見了。
——這種事不應該發生。
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摳起指甲邊緣的死皮,那片皮膚已經被過量的化學試劑浸泡過,像陳年的玻璃器皿表面覆上一層細小的裂紋。他輕輕一撕,乾燥的指皮被剝開,神經末梢發出不疼不癢的信號。
「……不應該這樣。」他低聲說。
然後他開始翻找。桌面、實驗服口袋、抽屜、離心機下的縫隙,甚至連培養皿旁邊放置未開封試劑的盒子都打開了,細長的玻璃管反射出冷淡的燈光。還是沒有。
他舌尖抵著上顎,試圖回想自己上一次拿到棒棒糖是什麼時候,**應該就在昨晚吧?**他還記得自己拆開包裝,把那根白色的小棒輕輕含入口中,牛奶的甜膩味在齒間化開。然後呢?然後呢?
記憶斷裂了。
赤井凝的呼吸變得急促,他的指甲用力抵住了另一隻手的掌心,接著又落在自己嘴邊,不自覺地啃咬起來。門牙摩擦過指甲表面,發出微弱的「咔嗒」聲。指甲邊緣破碎,細微的顆粒被咬碎吞下,毫無味道,沒有牛奶的甜香,沒有任何安撫的作用。
「缺失。」
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中響起,像是數據出錯的錯誤報告,像是程式運行中被遺漏的模組,像是熵增帶來的無法挽回的消逝。
「你在找這個嗎?」
淡淡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赤井刹那的身影被燈光投射在地板上,她穿著實驗服,袖口微微捲起,露出比普通人類更蒼白些的手腕。她的手指靈巧地轉著一根包裝完整的牛奶味棒棒糖,塑料膜在燈下折射出微光。
赤井凝的視線定格在她的指尖。
「……你怎麼拿著它?」他的聲音乾澀,像是在責怪,又像是在質問一個不應該被發生的可能性。
「因為昨天你沒有拿,我想說你可能不想吃了,所以沒補充。」赤井刹那露出有點困惑的表情,像個普通的少女那樣理所當然地說出了「自己覺得合適」的決定。
她沒有表現出一絲愧疚,畢竟這件事對她來說毫無意義,她只是看見空盒子,就決定讓它繼續空下去。
她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赤井凝怔怔地盯著她。
「……你沒有資格做這種決定。」他的聲音有些僵硬,像是從齒縫中擠出來的低語。他慢慢地伸手,赤井刹那順從地將棒棒糖放到他的掌心。
溫度轉移的那一瞬間,他感覺到掌心裡的塑料包裝有些微微發燙。這種溫度來自她的體溫,來自一個「應該沒有個人意志」的個體。
這不對。
「……不該是這樣的。」他低聲重複。
「嗯?」赤井刹那歪了歪頭,她的聲音輕柔而毫不在意,「你不是拿到了嗎?現在它『在那裡』了。」
赤井凝沒有回應。他盯著掌心的棒棒糖許久,最後緩慢地拆開包裝,將糖果含入口中。熟悉的牛奶甜味在舌尖融化,他的牙齒輕輕咬住糖果表面的薄層,發出微不可聞的脆響。
這本該是他「習以為常」的狀態。
但今天,那股甜味,卻像是來自一個他完全無法理解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