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吵。好吵。腦子裏全都是。語言都組織不出。 噪點的記憶。很吵。
腦子裏能用的武器也只有數理邏輯。 那段信號去哪了?
示波器突然發出尖銳噪音,屏幕上的波形變得混亂,像電磁風暴中的信號。千雪調整旋鈕,但噪音持續了七秒才停止。
「也許我們不是被限制,而是被保護。」凝說,聲音幾乎低不可聞。
「繼續。我想到了滴定,對遠處的那邊的那些東西。」 千雪抬頭,頃刻瞳孔中閃過他理性的瑕疵般的驚訝。「但我沒想到該『滴定』的是,意識的,」
「意識的信號。假設存在更高維度的現實,」凝緩慢地說,「太龐大、太複雜,我們的大腦無法處理。也許’塔’是介面(Interface),是協議(Protocol),是過濾器(Filter),那些讓我們能夠在不崩潰的情況下體驗現實的邏輯過程,」
「所以思維的阻力…」
「是系統保護我們不去看那些會摧毀我們的真相。」 脆弱的聲音。頂着強烈的扭曲感保持冷靜的聲音。
「多麼便利的解釋。」千雪嘲諷道,但語氣比平時溫和,「當電腦系統出錯時,我們總是說那是『功能』而非『缺陷』。」
「有更好的理論?」
「還沒有。」千雪承認,「但我不會滿足於方便的答案。」
「我們沒有那種時間。下次或許是十年後了。」凝突發地提起,「你會戴上哪副面具?」
「『謙遜的天才』還是『深不可測的研究者』?」
「『平易近人的學長』,我想。」除了疼痛與疼痛與疼痛,那之外便是無奈。 「足夠親切,又不會讓人太靠近。」
「完美的選擇。」凝點頭,「但你的眼神透露的未來里似乎沒有1%的社交考量」
「或許。」
「噁心。我也想這樣。」
外面,高聳的電塔如天空球般,紋絲不動地籠罩着。像是在逼迫着一切承認自己宛若空間中的多邊形建模般乏力,濫用着視野的上下文對比。 塔尖紅燈在深灰色的夜空閃爍。不是隨機的閃爍,是有節奏的,像心跳,像呼吸,像宇宙的脈動,但那裏沒有宇宙。他們已經知道了。
「或許呢,不會有人再叫我學長了。下次可能會是『教授』!」
明明應該附和的,深紅色的辮發,赤色的眼神,比誰都要侵入性的眼神。沒能等來。那份極度的熱量。
一陣無以名狀的孤獨。 像是能夠看到紫外線的個體生活在只能看到可見光譜的群體中,人類中。一刻也好,一秒也好,無法真正分享那份感知。
沉默。散射。光斑。雨夾雪。分裂的記憶,不會再去一次的玻璃通道。
「晚安,凝。」他輕聲說,使用了他的名字而非姓氏也非全名。並且不是在玩笑話的場合。
「晚安,千雪。」他回應,同樣使用了他的名字。
回想起來,滿地論文紙的,滿地頭髮的,滿是咖啡味的房間,滿是戲謔話的,滿是拯救。 回想起來只有那些多餘的東西,填充着噪音的時間。然後那些填充物:競爭、諷刺和面具都被擱置一旁。
只是離調的,不協和的頻段們,站在煩躁冬夜的雪地上,仰望著扭曲的星空。 那紅色的巨眼之後的景色,想象着。 尋找著同樣難以觸及的答案。
然後,就像某種不成文的協議,他們同時轉身,朝著各自的宿舍樓走去。 肯定,腳印在雪地上會留下兩條漸行漸遠的軌跡。
【凝的私人筆記本,最後一頁,只寫了一行字】 如果有另一個世界,希望那裡的我們不必偽裝。
他會一直記得欠的那杯咖啡並且不還。 因爲急促呼吸的冬日,像是已經燃燒殆盡。
直至沒有噪音的美夢迎來爲止。